金兀术主力回师北上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中路军活动的空间。原本尚可周旋的燕山北麓,此刻仿佛处处都张开了无形的罗网。金军的游骑数量倍增,搜索范围也愈发细致,甚至开始动用猎犬,追踪我们留下的细微痕迹。

    我们不得不放弃相对平坦的谷地,彻底钻入深山老林。行军变得更加艰难,速度也慢了下来。伤口在缺医少药和频繁的行军中开始恶化,疲惫如同附骨之疽,侵蚀着每一个人的意志。

    “都统制,后面追兵咬得很紧,距离我们不到二十里了。”张荣从队尾疾驰而来,脸上带着烟尘与凝重。他负责断后,压力最大。

    我看了看天色,已是黄昏,密林深处光线昏暗。“传令,放弃原定路线,向东北方向,进黑松林!”

    “黑松林?”解元眉头紧锁,“那里是片死地,林深苔滑,据说有沼泽,极易迷失方向。”

    “正因为是死地,金狗才可能料不到我们会去!”我断然道,“置之死地,方能寻得一线生机!告诉弟兄们,跟紧了,一个都不能掉队!”

    队伍再次转向,拖着疲惫的身躯,钻入了那片据说有进无出的黑松林。

    林中果然名不虚传。参天的古松遮天蔽日,脚下是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松针和腐殖质,湿滑难行。空气中弥漫着树木腐烂和湿土的沉闷气息。光线极其昏暗,即使是在白昼,也如同黄昏。更麻烦的是,这里地形复杂,几乎没有明显的路径,指南针在这里也似乎失了效,只能依靠经验和感觉摸索前进。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跋涉,不时有人滑倒,或被横生的枝杈刮伤。队伍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和脚踩在松软地面上的噗嗤声。

    追兵显然也对这片黑松林心存忌惮,在外围逡巡了一阵,射了几轮箭矢进来,未见回应,便没有再深入,而是分兵绕行,试图封锁黑松林的几个出口。

    这给我们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

    我们在林中一处相对干燥的高地停了下来。清点人数,又有几十人在刚才的急行军中掉队或失散,恐怕凶多吉少。现存兵力已不足一千五百人,而且大半带伤,状态极差。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否则不被金军追上,也要困死在这林子里。”燕青检查着所剩无几的干粮,忧心忡忡。

    我靠在一棵巨大的松树下,闭目凝神,强迫自己冷静思考。黑松林虽险,但既然进来了,就必须利用它。金军在外围封锁,我们硬闯任何一处出口,都必然遭遇重兵。

    “我们不出去。”我忽然睁开眼,说道。

    众将皆是一愣。

    “不出去?”

    “对,不出去。”我站起身,指着黑暗的森林深处,“金狗以为我们会急于突围,所有兵力都布防在出口。我们偏反其道而行之,继续向林子最深处走!”

    “可是……深处是沼泽,是绝路啊!”解元急道。

    “绝路未必没有生机。”我目光扫过众人,“这片林子这么大,金军不可能完全封锁。他们料定我们不敢深入,我们就要深入!找到沼泽,沿着沼泽边缘走!那里人迹罕至,反而是最安全的!只要能绕过他们的主要封锁线,我们就能跳到他们的外围!”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等于将所有人的性命赌在这片未知的森林和沼泽上。

    但此刻,已没有更好的选择。

    稍事休整后,我们点燃了仅有的几支火把(小心地用衣物遮挡光芒),由几名经验最丰富的老卒探路,向着黑松林最阴森、最潮湿的深处进发。

    越往里走,环境越是恶劣。空气中开始弥漫着沼气的臭味,脚下变得越发泥泞,有时需要踩着裸露的树根才能前行。四周寂静得可怕,只有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和偶尔的水泡声。不时能看到动物的白骨散落在泥沼边,更添几分恐怖。

    我们小心翼翼地沿着一片巨大沼泽的边缘迂回前进。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生怕一脚踏空,陷入那吞噬一切的泥潭。

    就这样,我们在黑暗与泥泞中跋涉了整整一夜又半个白天。干粮彻底耗尽,体力也接近极限。绝望的情绪开始如同林中的瘴气般弥漫开来。

    就在连我都开始怀疑这个决定是否正确时,前方探路的老卒发出了惊喜的低呼:

    “都统制!有路了!我们绕出来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果然,穿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眼前豁然开朗!我们竟然真的绕到了黑松林的另一侧,远处是低矮的丘陵和隐约的官道,完全不见金军的踪影!

    “我们……我们真的出来了!”劫后余生的喜悦让许多士卒瘫倒在地,却又忍不住低声欢呼。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回头看那片如同巨兽般匍匐的黑松林,心中亦是感慨。这一次,又是赌赢了。

    然而,还没等我们高兴太久,负责警戒的哨兵突然发出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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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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