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愁容满面,声音里带着哭腔。

    二十多里泥泞难行的路,这场雨,简直是要把人的希望都浇灭在出发之前。

    拾穗儿望着漫天雨幕,咬了咬牙。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回到屋里,找出那件最破旧、但相对厚实些的旧外套穿上,又用一块破塑料布小心翼翼地把那本最重要的复习笔记和准考证包了一层又一层,紧紧揣在怀里。

    她看了一眼奶奶煮好的那个红鸡蛋,将它也仔细包好,放入口袋。

    然后,她弯下腰,准备把那双本就快散架的破布鞋用草绳再死死地捆紧几圈——这样的路,穿鞋还不如赤脚,但赤脚又怕被碎石和杂物划伤,影响考试。

    就在她蹲下身,费力地与那湿滑的草绳较劲时,一阵急促的、夹杂在雨声中的“叮铃哐当”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那声音艰难地穿透雨幕,越来越清晰。

    拾穗儿和奶奶都诧异地抬起头望去。只见茫茫雨帘中,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推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其他地方都哐当作响的旧自行车,深一脚浅一脚地、极其艰难地朝她家挪过来。

    车轮深陷在泥泞里,每前进一步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推

    车的人浑身早已湿透,单薄的旧雨衣根本挡不住这样的大雨,雨水顺着花白的头发流进脖颈,整个人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正是老村长!

    “穗儿!穗儿娃!”

    老村长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喊,声音在风雨中有些变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别磨蹭了!快!上车!我送你去镇上!”

    拾穗儿愣住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奶奶阿古拉先回过神来,激动得语无伦次:“村长!这……这大雨天的,您怎么来了!这路……这怎么行啊!”

    老村长已经推着车到了近前,大口喘着气,雨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淌。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焦急地催促:“别说那么多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天大的日子!就是下刀子也得去!这鬼天气,这几十里泥巴路,靠你这两条腿走,走到啥时候去了?误了考试,那才是天大的罪过!快!快上车!我载你去!”

    那辆二八大杠的旧自行车,后座上为了载人,已经绑上了一块厚厚的、用麻袋片包着的木板,虽然简陋,却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

    老村长甚至还在车把上挂了一个旧军用水壶,里面想必是灌满了热水。

    拾穗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喉咙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再犹豫,在奶奶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侧坐在了那块硬邦邦的后座木板上。

    老村长见她坐稳,从怀里拿出一个草帽和一块破旧的塑料布,让阿古拉奶奶给拾穗儿捆在身上,他同时把身上那件几乎湿透的破旧雨衣使劲往后扯了扯,尽可能多地罩在拾穗儿身上,尽管这举动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如此徒劳。

    “坐稳了!抓紧我衣服!”

    老村长低吼一声,用力一蹬脚踏板,自行车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晃晃悠悠地、艰难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

    路,比想象中还要难走。

    平日里坚硬的沙土路,此刻变成了粘性极大的烂泥塘。

    自行车轮胎很快就被泥巴糊住,每蹬一下都异常吃力,车轮不时打滑,老村长必须用尽全力才能保持平衡。

    雨水像瓢泼一样浇在两人身上,冰冷刺骨。

    风助雨势,抽打在脸上,生疼。

    拾穗儿紧紧抓着老村长湿透后冰凉的衣服,低着头,尽量缩着身子,用身体护着怀里那包着准考证和笔记的塑料布。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老村长每一次用力蹬车时,那瘦削脊背传来的剧烈颤抖和沉重喘息。

    一路上,老村长几乎没怎么说话,把所有力气都用在对抗这恶劣的天气和路况上。只有在经过特别难行的路段,需要下来推车时,他才会上气不接下气地鼓励一句。

    “穗儿娃……坚持住!快到了……就快到了!”

    或者喃喃自语地咒骂这该死的天气:“这鬼天……专跟咱们穷人作对……但咱不怕!咱金川村的人……啥苦没吃过!”

    有一段路,积水很深,几乎没过了大半个车轮。

    老村长毫不犹豫地跳下车,卷起早已湿透的裤腿,赤着脚,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泥水里艰难地推行。

    泥水溅得他满身都是,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拾穗儿想下车自己走,却被他厉声喝止:“别动!坐好!你的任务是好好考试,这路,我来走!”

    看着老村长在雨中蹒跚前行的背影,那个曾经在村里说一不二、如今却为了她这个晚辈如此拼尽全力的背影,拾穗儿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下。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心中那股暖流,却对抗着身体的寒冷,支撑着她。

    三十多里的路程,在这狂风暴雨中,显得无比漫长。

    当镇子模糊的轮廓终于在雨幕中显现时,老村长几乎已经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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