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风从山谷间穿行而过,带着初春的湿意与残雪的寒凉。启明院旧址的灯火早已熄灭,唯有那棵老槐树下的石灯还燃着一点微光??不是油,也不是火,而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缓缓流转,像心跳,又像呼吸。

    林烬站在山巅,背对着月光,身影被拉得很长,几乎与天地融为一体。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三天三夜,不曾进食,也不曾闭眼。他的掌心胎记彻底消失了,连最后一丝白焰的痕迹都归于虚无。但他知道,那不是消亡,而是融合??他不再需要火焰来证明自己是谁,因为他已经成了“火”本身。

    远处传来脚步声,轻得如同落叶触地。来人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册子。他在林烬身后十步处停下,深深一拜。

    “先生……我来了。”

    林烬没有回头,只问:“你看见那朵花了?”

    少年点头:“今晨开的,就在我守夜时,它突然亮了一下,然后花瓣就飘走了。我追了一路,直到这里。”

    “那你明白了吗?”林烬声音平静,“它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少年低头看着手中的册子,那是《人间志》的抄本,页角卷曲,字迹模糊。他轻声道:“因为它知道……我一直不敢问那个问题。”

    “哪个?”

    “我是谁。”少年抬起头,眼中已有泪光,“从小到大,别人总说我是‘命格紊乱’之人,不该活在这世上。宗门不要我,父母怕我,连村里的狗见我都狂吠。可我在明心阁读了三年书,听了很多课,看了很多镜子……我发现,他们定义的‘我’,从来都不是真正的我。”

    林烬终于转身,目光如水般落在他脸上。

    “那你现在是谁?”

    少年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想说“我是持心者”,可这话太沉重;他想说“我是自由的人”,可这词已被太多人滥用;他想说“我是我自己”,可这三个字重若千钧,压得他几乎跪下。

    最终,他只是蹲下身,将那本册子轻轻放在地上,翻开最后一页??那里空无一字,只有一滴干涸的墨迹,形状像一颗星。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但我想知道。”

    林烬笑了。这是十年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轻松。

    “这就够了。”他说,“旧域最怕的,从来不是什么英雄、圣人或救世主。它最怕的是一个孩子,蹲在地上,认真地问:‘为什么不可以是另一种样子?’”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点在少年眉心。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一口深井,九层台阶,每走一步,便听见一声钟响;

    ??一个男人跪在雪中,手中握刀,面前是八具尸体;

    ??一位女子站在高台之上,披着凤冠霞帔,眼中却流着血;

    ?一群孩童围坐一圈,齐声诵读:“我愿顺天承命,永世不违。”

    ??而最后一个画面,是一面镜子,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里都有一个人影,都在动唇说话,却没有声音。

    “这些……都是真的吗?”少年颤抖着问。

    “有些发生过,有些还没来。”林烬收回手,“但它们都会再次出现,只要你还愿意看,还敢问。”

    少年沉默良久,忽然抬头:“那……我可以教别人也这么问吗?”

    “当然可以。”林烬望向东方,“而且你必须去。因为光不是用来藏的,问题是不会自己长腿走路的。你要把它带到那些从未听过‘你是谁’这句话的地方??矿坑深处、牢狱底层、战乱边境、权贵后院。让每一个被定义为‘废物’‘灾星’‘贱种’的人,都知道自己有权开口。”

    少年重重磕了个头,起身时已泪流满面。

    “我会把这本书重新写完。”他指着地上的《人间志》,“不是记录过去,而是写下未来。我要让每个读它的人,都能在空白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烬点头,转身欲走。

    “先生!”少年忽然喊住他,“您要去哪里?”

    林烬停下脚步,望着天边渐露的鱼肚白,轻声道:

    “我去看看,还有多少人正在做梦。”

    话音未落,身影已淡如烟雾,随风散去。

    ***

    三个月后,南方边陲小镇。

    一场瘟疫席卷村落,死者皆手掌发黑,口吐白沫,死前最后一句话竟是:“钟……又要响了。”官府封锁消息,称其为“瘴疠之毒”,严禁百姓议论,违者以“动摇民心”论罪。

    然而就在第七日夜里,全镇三百余人同时梦魇。

    梦中,他们站在一条无尽长廊上,两侧挂满铜镜,每一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自己??有的身穿龙袍,有的沦为乞丐,有的手持利刃杀人如麻,有的跪地求饶不得其死。空中回荡着机械般的声音:

    > “选择你的命运。否则,我们将为你选择。”

    次日清晨,全镇人齐聚祠堂,无人组织,却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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