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晨光如薄纱铺展在启明院的屋檐上。积雪压弯了老槐枝头,偶尔“啪”地一声轻响,碎玉般洒落一地晶莹。院中石板已被清扫干净,露出深褐色的纹路,像极了一幅未完成的命轨图??只是这一次,再无人用它占卜生死,只用来晾晒书卷与草药。

    陈砚拄着一根新削的竹杖,缓缓走过长廊。他的背已有些佝偻,左腿因旧伤每逢寒气便隐隐作痛,可眼神依旧锐利如刀。他停下脚步,望着东厢教室里那个正在讲课的少年??正是十年前那名说“镜子里的人比我更早知道我要说什么”的孩子,如今已是明心阁最年轻的教习,名叫沈知白。

    “你是谁?”沈知白站在讲台前,声音清亮。

    一名新生怯生生举手:“我是……被逐出青霄门的弟子。”

    “那你现在还是吗?”

    学生一怔。

    “他们说你命格悖逆,不合宗规。”沈知白走近几步,“可你来此求学,不是为了改命,而是想明白??为什么‘不合’就要被放逐?如果规则只为维护既得利益者的安稳,那它还值得尊崇吗?”

    堂下一片寂静。

    陈砚微微颔首,继续前行。他知道,这些话若放在三十年前,足以招来杀身之祸。那时天下术士皆信命钥轮回,人人自认棋子,连反抗都需先问一句“是否命中注定”。而今不同了。启明火种已燎原,纵使朝廷暗中打压、世家封锁典籍,仍有无数人跋山涉水而来,只为听一堂《自我之问》。

    他走到林七坟前,将手中一本新抄的《人间志》副本轻轻放在刀柄旁。封皮泛黄,是他亲手誊写,字迹工整却不带半分修饰。这是最后一卷,记录了林烬最后一次远行归来后的沉默岁月,以及自己晚年所见的种种变迁。

    “今日有三个州郡传来消息。”他低声说着,仿佛那人仍在听,“西陵有个十三岁的女孩,在梦中写下整部《玄渊遗录》残篇,醒来一字不差。北漠一名铁匠之子,天生无脉,却能以锤击砧感应天地律动,自称听见‘钟声之外的声音’。还有南方一位女官,烧毁家族祖传的命盘,当众宣布:‘我夫君娶的是我这个人,不是我的八字。’”

    风吹过树梢,枯叶轻颤。

    “你说别让孩子再听见钟声。”陈砚闭上眼,“可他们已经开始自己敲钟了??不是为唤醒劫,而是为惊醒沉睡的人。”

    远处传来诵读声,整齐而坚定:

    > “我不属天命,不归轮回;

    > 我非钥匙,亦非容器;

    > 我是疑问本身,是裂缝中的光,

    > 是每一次不甘低头时,心中燃起的火。”

    这是所有明心阁学子每日清晨必诵的《持心誓》,由林烬亲撰,陈砚亲授。每一句都不是教条,而是一次对内在自我的确认。

    午后,林烬回来了。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来的。清晨时还有人在极南火山口见到他盘坐于熔岩边缘,掌心白焰与地火交融,净化最后一缕归墟余毒;到了晌午,他人已立于启明院外的山坡上,披着一件破旧斗篷,肩头落满未曾融化的霜。

    他比十年前更加瘦削,双目却愈发清明。掌心胎记几乎看不见了,只在夜深人静时会泛起微不可察的白芒,如同星辰余烬。

    陈砚迎上去,没说话,只是递过一碗热汤。

    林烬接过,喝了一口,笑道:“还是你懂我??总怕我忘了吃饭。”

    “你若真忘了,也就不会回来了。”陈砚淡淡道,“你是来找答案的吧?”

    林烬点头,目光投向老槐树下的坟茔:“最近三年,我走遍八荒四海,斩断残存命轨三百余处。可我发现……新的枷锁正在形成。”

    “什么枷锁?”

    “不是来自旧域,而是来自‘我们’。”他声音低沉,“有人打着启明旗号立教称师,宣称只有追随林七遗训才能得救;有人编写‘觉醒谱系’,妄图判定谁是真传人、谁是伪信者;更有甚者,竟以‘破妄’之名逼人焚毁家祠、断绝亲缘,说是‘斩断宿命牵连’。”

    陈砚冷笑:“他们把自由变成了另一种命令。”

    “是。”林烬闭眼,“当一种思想成为不容置疑的真理,它就不再是光,而是新的牢笼。”

    两人沉默良久。

    最终,陈砚道:“那你打算怎么做?杀了他们?”

    “不。”林烬摇头,“我要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荒谬。真正的破妄,不是摧毁别人,而是敢于质疑自己是否也在重复过去的错误。”

    当晚,林烬登上讲坛。

    没有开场,没有寒暄,他只问了一句:“你们相信林七先生吗?”

    全场肃然。

    片刻后,一个声音高喊:“信!他是我们的引路人!”

    “我也信。”另一个学生站起,“没有他就没有今日之光明。”

    林烬静静听着,忽然笑了:“那如果我说??林七错了呢?”

    哗然四起。

    有人怒目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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