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苍苍的老尼,每日往返于京城与洛阳之间,为庄贵妃与冯贵人诵经祈福。

    “师父。”南宫时修迎上前,“您来了。”

    醒尘点头,望向堂内画像:“她看着很安详。”

    “因为有人记得她。”南宫时修轻声道,“也因为,她的儿子没有忘记她教给我的第一句话。”

    “哪一句?”

    “做人,要对得起自己的心。”

    三人默然伫立,忽听门外喧哗。

    一辆华盖马车驶来,帘幕掀开,走出一位少女??南宫韫儿,身着素雅宫装,眉目清丽,气质沉静。

    “哥。”她走上前,声音微颤。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称呼他。

    南宫时修心头一热,轻轻应了一声:“嗯。”

    “母后昨夜走了。”她低头,“她走得很平静,最后一句是:‘告诉时修,我对得起姐姐了。’”

    南宫时修闭目,泪水滑落。

    他知道,苏皇后终于卸下了肩上的千斤重担。她用一生沉默守护了一个秘密,也用最后三年清醒偿还了一段共罪。

    “我读了您编的《冯氏实录》。”韫儿从怀中取出一本书,“母妃走前,亲手为它写了序。她说,这本书不该叫‘实录’,该叫‘觉醒录’??因为它不只是一个人的冤屈,更是无数女人在权力夹缝中挣扎求存的见证。”

    南宫时修接过书,翻开扉页,只见庄贵妃亲笔写道:

    > “我曾以为,活着就是保住位置。

    > 后来才懂,真正的活着,是敢于承认自己错了。

    > 冯姐姐,你没赢在当时,却赢在了后世。

    > 而我,愿做你通往光明路上的最后一盏灯。”

    字迹颤抖,墨迹斑驳,显是含泪而书。

    醒尘合十诵经,声如古钟:“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南宫时修抬头望天,阳光穿过云层,洒在慈安堂匾额上,“慈安”二字熠熠生辉。

    他知道,这场持续十八年的战争,并未以鲜血终结,而是以记忆延续。每一个记住真相的人,都是胜利的一部分。

    ***

    数月后,朝廷颁布新律:

    “凡宫廷用药,须经三医联署,留档备查;御药房出入人员每日登记,由谏言阁抽查;后宫生育,由外廷女医协同照料,杜绝私药流入。”

    同时,皇帝下诏设立“贞悯学堂”,专收孤女贫女,教授医术、律法、史学,旨在培养新一代独立女性。首任山长,正是南宫韫儿。

    她在就职演说中说道:“我不愿再有哪个女孩,因出身而被定义命运;不愿再有哪个母亲,因沉默而失去孩子;更不愿再有哪段历史,因无人记录而湮灭。我们要做的,不是复仇,而是重建??重建一个敢说真话的世界。”

    台下掌声雷动,许多女子泪流满面。

    ***

    又一年春。

    岭南山中,细雨霏霏。

    草屋前,梅树已成荫,花落满地。醒尘坐在石凳上,手中念珠不再转动。他望着远方青山,嘴角带着笑意。

    南宫时修端来茶,轻唤:“师父。”

    醒尘缓缓睁眼,声音微弱:“时候到了。”

    “什么时辰?”

    “放下执念的时辰。”他轻笑,“我等到了真相昭雪,也看到了人心复苏。我可以走了。”

    “您不能走。”南宫时修跪下,“您还没看够这太平景象。”

    “太平不在眼前,在心里。”醒尘抬手抚他脸颊,“你已不再是那个躲在角落的孩子。你是光,是你母亲的延续,是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他合掌,低声诵完最后一段《往生咒》,气息渐缓,终至无声。

    南宫时修伏地痛哭,若即在一旁垂泪念佛。

    山风拂过,吹动檐铃,叮咚作响,如同当年法图寺废墟中的那一声钟鸣。

    这一次,它不再孤单。

    ***

    三年后,新修的“忠义书院”落成于京郊。

    院中立三碑:一为“醒尘大师之墓”,刻其生平不述官爵,只书“以静守真,以忍待时”;二为“慧仪贵妃之碑”,铭曰“贞心不泯,光照后人”;三为“无名碑”,献给所有未曾留下名字的见证者??若霜、孙景和、苏皇后、赵沈氏……以及千千万万在黑暗中坚持说真话的普通人。

    每年春祭,学子齐聚碑前,齐声朗读《觉醒录》第一章:

    > “这个故事,不属于胜利者,而属于幸存者。

    > 它告诉我们:

    > 即使世界闭眼,也要有人选择睁眼看;

    > 即使权力沉默,也要有人敢于发声;

    > 即使黑夜漫长,也要相信,总有一缕光,会穿越十八年的风雨,照亮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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