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畋从画舫折返,并回到滕王阁内,时间似乎还未过去多久。身上沾染江风与芦苇的清冽气息,很快就与阁内的熏香、酒气混在一处,仿若从未发生过什么。此时偌大主阁厅堂内丝竹未歇,排箫、竖笛和箜篌声柔婉流转,除了崔...

    江畋垂眸看着她递来的麻纸,指尖在火光下缓缓抚过字迹边缘。那墨色淡而断续,显然是仓促间以炭条或锅底灰所书,字句零落如残叶飘坠:“……子时三刻,水道伏甲三十……西阁移牒未至……‘青鸾’已入洪州界……恐有内应于监院兵中……”末尾一处模糊的勾画,正是他当年教她的暗记??一朵半开的兰草纹,藏于笔画转折处,若非熟知者,绝难察觉。

    他默然良久,忽而抬眼:“你说你在韶乐署有个故人?”

    “是。”梅氏轻声道,“是我亡夫的旧识,姓裴,曾为太常寺录事,因言获罪贬至岭南,如今寄身韶州乐营,掌管伶官簿籍。我与他并无血亲之谊,但亡夫生前待他有恩,故而肯冒风险为我周旋。”她顿了顿,声音微颤,“此次消息,便是他遣一盲童沿赣水北上,辗转托付于我。”

    江畋眉头微蹙。太常寺旧吏、伶官系统、沿江传递……这条线牵得极深,且极为隐蔽。若非真正涉足朝野暗流之人,绝难织就如此细密的情报网。他不禁重新打量眼前女子??昔日广府深宅中的金丝雀,如今竟已悄然羽翼渐丰。

    “你可知‘青鸾’是谁?”

    梅氏摇头:“只听那盲童转述,此名出自宫禁秘档,似与先帝晚年某桩隐事有关。裴先生也不敢多言,唯叮嘱我务必警示恩人:此人若至洪州,必有所图,且与苏良往来密切。”

    “苏良……”江畋低声重复这个名字,眼中寒光一闪。

    舱内一时寂静,唯有江风拍舷,灯焰摇曳。梅氏望着他冷峻侧脸,忽然低声道:“恩人,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讲。”

    “若您信得过我,请容我随行一段路。我不求庇护,也不愿拖累,只愿能在暗处为您执灯引路。您救我出火坑,却未曾索取分毫回报;而今我虽卑微,亦不愿仅以片纸只字便了却此生大义。”她说着,竟欲起身下拜,却被江畋伸手虚按,一股柔和力道将她稳在席上。

    “你已做得够多。”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少了几分疏离,“但接下来的事,未必是你能承受的。”

    “我知道。”她抬眸直视他,目光清亮如洗,“可我也知道,有些事若不去做,余生都将不得安宁。恩人一路护送灵素南归,步步如履薄冰,身后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而我……不过是个无人在意的残妇,反倒最适合作那盏不起眼的灯。”

    江畋凝视她片刻,终是轻轻颔首:“好。但你须听我号令,不可擅自行动。一旦危及性命,立刻撤离。”

    梅氏唇角微扬,那一笑如月下初绽的兰,静而不争。

    ***

    滕王阁内,宴席仍未散去。

    丝竹声渐歇,舞姬退场,家们也各自寻了角落偎依宾客。崔指挥早已醉眼迷离,搂着一名丰腴侍儿调笑不止,口中胡言乱语地吹嘘自己如何斩杀海寇、护卫贵人。其余众人 likewise 酩酊大醉,唯有少数几人尚存清醒,却也都沉溺于美酒佳肴之中,浑然不觉危机四伏。

    苏良端坐主位旁侧,手中把玩一只玉杯,目光时不时扫向灵素离去的方向。他脸上笑意温厚,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原计划应在席间设局,借酒行迷药,再以“突发急症”为由将灵素接入后阁密室,届时便可顺势掌控全局。谁知灵素早有防备,稍感不适即离席休憩,反令他措手不及。

    更让他不安的是,江畋竟也凭空消失。

    他不动声色地招来一名监院兵校尉,低语几句。那人领命而去,不久后回禀:“江畔净房无人,婢女称其更衣后未见出门,疑从窗跃下。”

    苏良瞳孔微缩,随即冷笑一声:“倒是个警觉的。”

    他缓缓起身,整了整袍袖,对左右道:“诸位尽兴,杂家去瞧瞧小君是否安歇妥当。”说罢,携两名贴身宦侍往后阁行去。

    后阁乃滕王阁西侧独立小楼,专供贵客歇息。廊下守卫森严,四角皆有监院兵持刀巡弋。苏良步入内室时,只见灵素斜倚软榻,闭目假寐,身旁侍女正轻摇团扇。

    “邸下可好些了?”他趋步上前,语气温柔关切。

    灵素缓缓睁眼,眸光清淡如水:“劳公公挂心,已无大碍。只是夜深了,宴席也该散了吧?”

    “不妨事,都是些知根知底的自己人。”苏良笑道,亲自为她斟了一盏热茶,“倒是您,一路奔波,又受惊吓,还需多加调养。明日杂家已备好舟船,可送您前往洪州别院静养,那里清幽雅致,更有名医随时候命。”

    灵素接过茶盏,并未饮用,只淡淡道:“不必了。我自有安排,明日便启程赴洛都。”

    “哎呀!”苏良故作惊讶,“这可使不得!圣上旨意尚未下达,您贸然北返,岂非惹人非议?再说,岭南局势未明,路上恐有不测,您金枝玉叶之躯,怎能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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