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谢道韫说的那样,高门士族出嫁女子背后有家族支持,尚能和夫家平起平坐,但犯了事情,那就完全不同了。

    慕容蓉即使身为鲜卑亲王女儿,一但沦为阶下囚,便和货物无异,生死不能操于己手,毫无说话的资格。...

    极北之地的夜,星河垂落如霜。承光膝上的海螺静静躺着,那“听见”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青色光泽,仿佛是从地脉深处浮出的记忆残片。他没有动,只是将手掌覆于其上,任寒风割面,任雪粒钻入衣领。这世界已不再需要解释,而他亦无需回应。

    但声音来了。

    不是从耳中,而是自骨髓深处渗出的一缕颤音??像是谁在用指甲轻轻刮擦灵魂的内壁。承光缓缓闭眼,辨识那频率:三短、三长、再三短,摩斯码中最原始的求救信号。可这节奏又不完全符合规则,中间夹杂着一次几乎不可察觉的停顿,像是一句话说到一半被人掐住喉咙。

    是闻婴。

    她没死。她在某处挣扎,试图穿透层层屏蔽向他传递信息。她的声纹比三年前更不稳定,时而稚嫩如初醒孩童,时而又苍老得如同历经千劫的古灵。这是“反听者”的代价:当一个人拒绝被系统定义如何聆听,她的存在本身就成了多重频率的叠加态。

    承光起身,将海螺收入怀中,转身走向井口。地音井已被风雪半掩,但他知道路径从未消失??那些刻在冻土中的无形轨迹,唯有掌心疤痕能感知。每一步踏下,脚下冰层便发出低沉共鸣,似有无数沉眠之声正被惊扰。

    他记得谢婉说过:“真正的寂静,是从不肯真正沉默的东西。”

    行至井心,他取出那枚曾挂在槐树上的铁铃,吹去锈屑,对着井底轻轻一摇。

    依旧无声。

    可就在刹那间,整片冰原开始震颤。远处雪丘崩裂,露出埋藏已久的青铜管道群,形如巨兽肋骨交错排列。这些是晋末“谐律司”遗构,专为引导主频扩散而设,后因暴乱废弃,如今却被某种力量重新激活。管道表面浮现出流动的铭文,字迹扭曲,竟是以盲语坊失传的“逆触文”书写:

    **“她不在南七度,她在你遗忘的地方。”**

    承光瞳孔骤缩。

    他忽然明白??闻婴不是在地理坐标上传讯,她在重构记忆地图。她正在用集体潜意识中最古老的回声,唤醒那些被抹除的“错误聆听”事件。每一次摩斯敲击,都是一次对历史真相的叩问;每一次信号中断,都是某个被迫闭嘴的灵魂在挣扎发声。

    而她说的“你遗忘的地方”,指的是哪里?

    答案浮现时,他几乎站立不稳。

    那是建康城外三十里的“哑井”。

    当年谢婉最后一次公开演说,就是在那口井边。她说:“若有一天你们再也听不到反对的声音,请记住,并非无人反对,只是他们都被扔进了这里。”随后朝廷以“扰乱视听”之罪将她拘捕,七日后宣布其病逝。实则,她被送入地下共鸣室,脑波接入主频,成为安抚千万人的温柔背景音。

    而那口井,正是整个静律网络最初的源头。

    传说井底通向“声渊”,即人类共同听觉的起点。古人相信,所有语言皆源于一声婴儿啼哭,而所有谎言,则始于第一句被篡改的回音。晋室南渡后,权贵们惧怕民间异声,遂命工匠以十万斤铅封井口,再立碑曰:“此井无水,唯余虚响。”

    可现在,那碑倒了。

    承光连夜启程南下。途中穿越十二道关卡,每一处都有安神堂密探盘查行人是否携带违禁音器。他伪装成游方医者,背负药箱实则藏有从聋禅院带回的听壁碎片。每当接近检查点,他便低声哼唱一段紊乱曲调,引动体内疤痕共振,使周围人短暂陷入认知混乱??有人突然跪地痛哭,称听见亡妻呼唤;有人怒吼拔刀,坚称同伴正密谋弑君。混乱中,他悄然通过。

    第三日黄昏,抵达哑井遗址。

    昔日铅封早已腐蚀殆尽,井口敞开如巨口,黑不见底。四周荒草丛生,却无一只虫鸣,连风掠过都显得滞涩。承光点燃一支由陶埙粉末制成的火把,缓步靠近。火焰燃烧时发出奇异嗡鸣,竟与他掌心疤痕同频震动。

    他俯身望去,井壁上布满抓痕,深浅不一,显然是有人曾徒手攀爬逃生未果。而在最底部,隐约可见一抹红影浮动??像是一件襦裙,在无形水流中轻轻摆动。

    “谢婉?”他试探唤道。

    无人应答。

    但他听见了呼吸声。不是来自井底,而是从自己的胸腔里传出。那气息节奏陌生而熟悉,带着女性特有的顿挫感,分明不属于他。

    他的身体正在被共享。

    承光猛然意识到:谢婉并未完全消散。她的一部分意识寄居在听壁之中,而听壁的本质,是千万人“错误聆听”的集合体。只要还有人拒绝接受标准解读,她的存在就不会彻底湮灭。如今闻婴以怀疑为引,重启初始共振图谱,等于打开了通往所有被压制之声的大门??包括谢婉。

    他脱下外袍,绑紧绳索,准备下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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