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渠通水后的日子,金川村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鲜血,整个村子都活泛了起来。

    那哗啦啦的流水声,成了世上最动听的音乐,日夜不息地滋润着干渴的土地,也安抚着村民们曾经焦灼的心田。

    地里的庄稼,眼瞅着就变了样,原本蔫黄耷拉的叶子,一天天挺括起来,泛出了久违的绿意,虽然还带着些病后的虚弱,但总算有了活过来的迹象。

    乡亲们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不少,见面打招呼,声音里都带着轻快。

    拾穗儿每天都要到田边转上几圈,看着清澈的渠水顺着垄沟,乖乖地流进自家和赵老四家的地里,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甜。

    她更是隔三差五就往赵老四家跑,把水渠里水有多清,地里庄稼绿得多快,一遍遍地讲给炕上依旧昏睡的赵老四听。

    桂花婶子也说,自打通水那天老四眼皮动过那一下之后,虽然他再没别的反应,但脸色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死沉了,呼吸也好像更匀实了些。

    这让拾穗儿心里更充满了希望,她觉得,只要这水一直流着,地里的收成有了指望,四叔就一定能醒过来。

    陈阳和李大叔也没闲着。水渠是修好了,但后续的维护、各家用水时间的安排,都是细致活。

    李大叔带着几个村干部,天天沿着渠岸巡查,生怕哪里出现渗漏或者堵塞。

    陈阳则成了村里的技术顾问,谁家田里的进水口没弄好,或者水流不畅,都会来找他。看着乡亲们因为水流到田里而露出的笑脸,陈阳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天吃的苦、受的累,都值了。

    他黝黑的脸上,时常带着笑,感觉自己和这片土地,和这些淳朴的乡亲们,真正融为了一体。

    然而,老天爷似乎总见不得人过几天舒坦日子。就在通水后约莫十来天的一个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就变了脸。

    起初,只是天边堆起了些墨黑的云团,也没人在意。

    夏天嘛,雨说来就来,下点雨还能更凉快些,对庄稼也有好处。

    可那云团翻滚着,聚集着,速度奇快,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驱赶着,不一会儿就铺满了大半个天空。

    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明明是午后,却阴沉得如同傍晚。

    空气也变得闷热难当,一丝风都没有,树叶子都耷拉着,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有经验的老农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云的颜色太深,黑里透着一股诡异的黄绿色,不像平常下雨的乌云。

    “这云头咋这么邪性?”李大叔正和几个村民在村部商量事情,走到门口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

    “怕不是要下冷子(雹子)吧?”一个上了年纪的老汉忧心忡忡地说。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冰雹!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尤其是对于刚刚缓过点劲来的庄稼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快!敲锣!通知大伙儿,能往家里收的东西赶紧收!人也都躲回家去!”李大叔当机立断,声音都变了调。

    立刻有人抄起铜锣,咣咣咣地敲了起来,急促的锣声瞬间传遍了整个村子,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喊叫:“下冷子啦!快回家躲躲啊!”

    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鸡飞狗跳,大人喊,孩子哭。在田里忙活的人们,丢下手里的农具就往家跑,院子里晾晒的衣物,都被手忙脚乱地抢收进屋。

    拾穗儿当时正在自家院子里喂鸡,听到锣声和喊叫,心里一紧,扔下鸡食盆就往外冲。

    她首先想到的是赵老四家窗户是不是关严实了,桂花婶子一个人能不能忙过来。刚跑到村道上,一阵狂风就卷着沙石劈头盖脸地打来,吹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夹杂着零星的小颗粒,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那颗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拾穗儿心里叫声不好,这真是雹子!她用手挡着头,拼命往赵老四家跑。

    还没跑到地方,真正的灾难降临了。天上的云层仿佛再也兜不住,无数白色的冰蛋子,先是米粒大小,很快变成指甲盖大,最后竟有鸡蛋甚至拳头那么大!它们密集地、凶狠地砸向大地,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噼里啪啦——砰砰砰!”冰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碎裂声;砸在树叶上,顷刻间就把枝叶打得七零八落;

    砸在土路上,溅起一片泥泞;砸在水渠里,激起密集的水花。整个世界都被这恐怖的噪音笼罩了。

    拾穗儿被困在了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根本无法前行。她眼睁睁看着,田地里那些刚刚泛绿、还没完全恢复元气的玉米苗、高粱苗,在冰雹无情的打击下,一片片地倒伏、折断,绿色的汁液混合着泥水,狼藉一地。

    那条大家付出了巨大心血才修成的水渠,渠水被砸得翻腾不止,崭新的渠壁和渠底,也被大冰雹砸出了一个个小坑洼。

    她的心,就像被那些冰雹狠狠砸中一样,痛得无法呼吸。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和脸上的雨水、冰水混在一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章节目录

拾穗儿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书林文学只为原作者万宏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万宏并收藏拾穗儿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