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年迈的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他们痛苦地闭上双眼,干瘦如枯枝的手死死抓住身边儿女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他们活了一辈子,在这片土地上春耕秋收,生儿育女,见证了金川村的兴衰起落,这里的每一寸土、每一棵草,都刻着他们的记忆,埋着他们先人的骨殖。

    搬迁,对他们而言,无异于连根拔起,是比死亡更难以承受的痛苦。

    女人们下意识地将怀里懵懂的孩子搂得更紧,仿佛害怕下一秒,他们就会被从这片世代生存的土地上强行剥离。

    孩子们感受到了母亲怀抱的用力,感受到了周围气氛的凝重,纷纷停止了哭闹,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大人们,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悲伤与恐惧。

    有几个年幼的孩子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到,开始小声地啜泣,却被母亲急忙捂住了嘴,只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男人们则大多深深地低下了头,古铜色的、被风沙磨砺得粗糙不堪的脸膛上,肌肉扭曲绷紧,牙关紧咬,腮帮子鼓起一道道坚硬的线条。

    他们的眼中交织着无法置信的震惊、火山喷发前般的愤怒,以及一种深不见底、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无力与绝望。

    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村里的脊梁,可面对无情的风沙和冰冷的政令,却感到如此渺小,如此无助。

    拳头在身侧紧紧攥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悲怆至极的沉默,这沉默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欲裂。

    它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越收越紧,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死寂,足足持续了漫长的一分钟,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远。

    突然,人群中的赵铁柱——这个平素里脾气就如火药桶般一点就着的年轻后生,猛地抬起头,红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脖颈上青筋暴起,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受伤濒死的野兽。

    他猛地一脚狠狠踢飞了脚边一块半埋着的、坚硬的土坷垃,土坷垃撞在身后的断墙上,发出“哐当”一声闷响,碎裂开来。紧接着,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低吼,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绝望而变得沙哑难听!

    “搬?!往哪儿搬?!我生在这沙窝子里,长在这沙窝子里,祖宗八代的骨头都埋在这沙窝子里!要搬你们搬!我赵铁柱,就是死,也要死在这儿!!”

    这一声充满了绝望与不甘的怒吼,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滚沸的油锅,瞬间点燃了积压在所有人心中已久的情绪。

    压抑了太久的恐惧、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猛烈地爆发出来。

    “对!不搬!死也不搬!”

    一个中年汉子嘶吼着,猛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跟狗日的风沙拼了!拼个你死我活!大不了一死,也不能离开祖宗的地盘!”

    “金川村要是没了,我们还算个啥?魂儿都没了!”

    “凭啥让我们搬?我们在这儿活了一辈子,没招谁没惹谁,为啥要被风沙逼走?”

    “……”

    怒吼声、带着哭腔的咒骂声、歇斯底里的附和声此起彼伏,汇聚成一股悲壮而惨烈的声浪,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仿佛要将这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夜幕彻底撕裂。

    人们挥舞着拳头,互相推搡着,情绪激动到了极点。

    长期积压的绝望,在这一刻转化成了破釜沉舟、近乎盲目的悲壮蛮勇。

    有些人甚至开始嘶吼着要去砸了那些测量仪器,要去跟上面来的人理论,场面一度陷入失控的边缘。

    石穗儿站在土台上,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乡亲们,脸色变得苍白。

    她想说话,想安抚大家,可声音刚到喉咙口,就被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中。

    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想要让大家安静下来,却无济于事。

    年轻的肩膀在这一刻显得如此单薄,巨大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眼眶也开始泛红。

    就在这集体情绪即将彻底失控、滑向混乱边缘的刹那,一个身影,平静却异常坚定地,走到了石穗儿身旁。

    是陈阳。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冲锋衣,风尘仆仆的模样,显然也是刚从勘测现场赶回来。

    他的身形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不算格外高大,却透着一股年轻学子特有的挺拔,仿佛一株迎着风沙生长的白杨,青涩中带着不容小觑的韧劲。

    可他站定的姿态,却稳如磐石,双脚如同在这片土地上深深扎下了根,脊梁挺得笔直,宛如一棵在岩缝石砾中历经风霜雨雪而愈发坚韧不屈的胡杨,带着一种绝境中独有的风骨。

    他没有立刻说话,甚至没有去看向那些群情激愤、几乎要失去理智的人群。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静地望了石穗儿一眼。

    那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慌乱,传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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