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肺中。

    然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猛地推开了身边那扇厚重的车门。

    “呼——!”

    霎时间,暴雨的狂暴与冰冷,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入。

    狂风裹挟着雨滴和沙砾,劈头盖脸地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衣领和脖颈,衣服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颤。

    他却恍若未觉,没有像常人那样下意识地去擦拭顺着脸颊滑落的、混杂着泥沙的水珠,只是眯起了那双见过太多风浪、布满细密皱纹的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努力穿透这重重雨幕的阻隔,望向远处那片被黑暗彻底笼罩的戈壁深处。

    在视线的尽头,几座低矮土坯房的轮廓,在沙雨的间歇中若隐若现,它们低伏在大地上,像几块被时光遗忘的、与戈壁融为一体的顽石。

    没有灯光,烟囱也是寂静的,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想来,那个名叫“拾穗儿”的丫头和她年迈的奶奶,为了节省那点珍贵的灯油和柴火,早已蜷缩在土炕上,在这大自然的咆哮声中入睡了吧?

    或许,那孩子梦里,还攥着那本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缺了页的练习册?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身体上所有的寒冷与疲惫。

    张建军猛地转回头,甩了甩旧军帽上积存的沙砾与水珠,动作干脆利落。

    他面向车队,声音并不算洪亮,甚至有些沙哑,却奇异地裹挟在风里,带着一种千钧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坚定,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全体都有!下车,推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脸,加重了语气:“任务没完成,不能停。我们,不能让娃等!”

    “娃”这个字眼,从他口中说出,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柔情的重量。

    命令既下,无人犹豫。

    短暂的沉寂后,车门被接二连三地推开。

    战士们咬紧牙关,纷纷跳入泥泞之中。

    “噗嗤……噗嗤……”

    泥水瞬间没过了他们的小腿肚,那冰冷粘稠的触感,如同无数条滑腻冰冷的毒蛇,顺着裤脚的缝隙急速向上缠绕、攀爬,刺骨的寒意直冲天灵盖,让不少人控制不住地浑身一激灵,牙齿咯咯作响。

    一个机灵的战士跑到车后,奋力撬开后车厢的门。

    在堆放整齐的物资角落里,一束用红布精心包裹的沙枣花,因为车身的倾斜和持续的震动,正轻轻地、无助地晃动着。

    那是出发前,张建军特意在校门口那棵老沙枣树下驻足,亲手采摘的。

    娇嫩的鹅黄色花瓣上,当时还挂着京城清晨晶莹的露珠,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的清甜气息。

    他本想将这抹属于文明的、柔美的色彩,带给那个在荒芜中拼搏求学的孩子。

    可此刻,这娇贵的物事却被无情的戈壁雨水打湿了边角,鲜艳的红布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几片花瓣无力地垂落,显得格外脆弱,格外让人心疼。

    “教授,”

    一个脸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稚气的年轻教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一边用袖子徒劳地遮挡着扑面而来的风雨,一边低声嘀咕,声音里混杂着生理上的疲惫、寒冷,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迷茫的委屈。

    “就为了接一个戈壁滩上的娃,咱从京城开出来两天一夜,人不解甲、马不停蹄的……现在,又遇上这……这要命的鬼天气……&bp;”

    张建军正弯着腰,整个人的重心压得很低,双手从泥水里抠出一块棱角分明、足有面盆大小的戈壁石,冰冷的泥浆瞬间嵌满了他粗粝的、布满老茧的指缝,指甲边缘因为用力而泛出白色。

    闻言,他搬运石头的动作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只是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沉声反问,那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共振出来:

    “你见过……用树枝在沙地上当笔、把整个戈壁滩都当作草稿纸,一遍遍演算数学题的娃吗?”

    他没有等待回答,而是缓缓直起身。雨水顺着他饱经风霜的、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冲刷着他鬓角那格外显眼的白霜,使他看起来仿佛一尊正在融化的雪雕。

    然而,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在昏天黑地中亮得惊人,像是两颗被雨水擦亮的黑曜石。

    他的目光掠过那个年轻的教师,扫向周围所有正在奋力推车、满身泥泞的身影,声音提高了一些,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人的心上!

    “你见过……左眼因为受伤和营养不良,蒙着一层怎么也擦不掉的雾,看东西都模糊,却还把从垃圾堆里捡来的、缺了页甚至烧了边的练习册,当命根子一样,死死封在怀里,生怕被一点雨点子打湿的孩子吗?!”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口起伏着,抬起那只沾满了粘稠泥浆的手,用力指向远处那几座在风雨中飘摇欲坠的土坯房轮廓,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竟一时压过了漫天风雨的咆哮!

    “那里面住着的,不是普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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