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鞭抽破夜色。

    陈越伏在马背上,风刮得脸生疼。通往紫禁城的官道被灯笼照得忽明忽暗,巡夜兵卒看见那匹狂奔的马和马上太医的官袍、腰牌,纷纷避让。

    到了午门,陈越翻身下马,药箱挎在肩上,脚步不停往里闯。

    慈宁宫外已经乱成一团。

    宫女太监跪了一院子,个个低着头,连喘气都压着声音。廊檐下站着七八个太医,都是太医院有头有脸的人物,此刻却都绷着脸,没人说话。

    “陈大人。”一个老太监拦住他,是慈宁宫总管张永,“陛下在里头,您……您稳着点。”

    陈越点头,掀开暖阁的棉帘。

    热浪混着药味扑面而来。

    暖阁里炭盆烧得太旺,空气闷得人头晕。皇帝朱祐樘站在炕边,背着手,眉头拧成疙瘩。皇后坐在炕沿,握着太后的手,眼睛红肿。

    太后躺在锦被里,脸色潮红,额头渗着细汗。她闭着眼,呼吸又急又浅,时不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到厉害时,身子猛地弓起来,嘴里喷出一小口带血的痰。

    痰是暗红色的,落在白绢上,像绽开的梅花。

    许冠阳站在炕头,手里端着个青瓷碗。碗里是黑褐色的药汁,冒着热气,气味甜腻中带着一股奇异的腥香。

    “陛下,”许冠阳声音很低,“太后娘娘这是风邪入脑,肺气衰竭。得用重药回阳,再晚……就怕来不及了。”

    朱祐樘没说话,只是盯着太后痛苦的表情。

    陈越快步上前,躬身:“臣陈越,奉诏前来。”

    朱祐樘转过头,看见他,眼神里闪过一点光:“陈爱卿,快来看看。”

    陈越放下药箱,低头凑近,看太后的脸。

    潮红,但嘴唇发紫。额头烫手,但手脚冰凉。最关键是呼吸——每次吸气时,鼻子会不自觉地抽动,像在闻什么难闻的东西。

    陈越俯身,把耳朵贴近太后口鼻。

    呼出的气滚烫,带着一股……臭味。

    不是普通的腐臭,是那种甜丝丝的、像什么东西在密闭环境里烂了很久的味儿。这味道他熟,在医院实习时闻过无数次——厌氧菌感染,化脓了。

    “许太医,”陈越直起身,“您诊断太后是风邪入脑?”

    “是。”许冠阳端着药碗没动,“太后娘娘入冬后咳疾反复,今日突发高热,神志昏迷,咳中带血。脉象浮紧而数,正是风寒化热,上扰清窍之症。”

    “用的什么药?”

    “虫草三钱,附子两钱,再加人参、黄芪扶正,石膏、知母清热。”许冠阳说得流畅,“虫草补肺肾,附子回阳救逆。此乃险中求胜之法。”

    陈越盯着那碗药。

    虫草,附子。一个补,一个热。太后现在高烧昏迷,再灌这碗火上浇油的玩意儿下去……

    “这药不能喂。”他说。

    暖阁里静了一瞬。

    许冠阳端着碗的手指收紧:“陈大人,你什么意思?”

    “太后不是风邪入脑。”陈越转身看向朱祐樘,“陛下,臣请为太后仔细诊查。”

    朱祐樘还没开口,许冠阳先笑了。笑声很冷:“陈大人,你是牙医。太后现在危在旦夕,你拿你那套看牙的本事,来治内科急症?”

    “病就是病,分什么牙科内科。”陈越没看他,继续对皇帝说,“陛下,臣闻太后呼吸中有特殊腐臭,此非普通肺疾所能有。请允臣查验太后口齿。”

    “荒谬!”许冠阳抬高声音,“太后凤体,岂容你……”

    “让他查。”

    朱祐樘开口,龙威立现,压住了所有议论。

    他看向陈越:“陈爱卿,你有几分把握?”

    “十分。”陈越答得干脆,“若不是牙病引起的,臣愿提头来见。”

    暖阁里更静了。

    连太后痛苦的**声都显得格外刺耳。许冠阳端着药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成错愕,最后凝成一种充满敌意的审视。

    他在判断,陈越是真疯了,还是真有底气。

    朱祐樘盯着陈越看了三息,点头:“查。”

    陈越走到床边,皇后起身让开。他先轻轻扳开太后的嘴。因为高烧和昏迷,太后牙关咬得不紧,很容易就张开了。

    口腔里热气熏人。

    陈越从药箱里取出个细长的银探针,又拿了面小铜镜,对着烛光调整角度。他先看右边——牙齿整齐,牙龈有些红肿,但没大问题。转到左边时,他动作停了。

    左上颌,倒数第二颗磨牙。

    那颗牙周围牙龈肿得发亮,颜色暗红,轻轻一碰就渗血。更关键的是,牙冠上有个很不显眼的黑点——不是龋齿的那种黑,是填充物边缘渗漏造成的着色。

    陈越记得,太后之前做过金牙。就是这颗邻牙。

    他用银探针轻轻叩击那颗牙。

    笃、笃。

    声音空洞,像敲在空心的木头上。旁边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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