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他才嗤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殉情?她苏绾卿竟会为萧寒殉情?”

    他抬眼时,目光又扫过苏绾卿所在的方向,明明没有落点,却让苏绾卿莫名觉得那眼神穿透了她的魂魄。

    “孤倒是看错了她。”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本以为她能在侯府的泥沼里再扑腾些时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跪着的人连忙磕头:“侯府上下恳请陛下恩准,将苏氏与世子合葬,全了他们夫妻名分……”

    “夫妻名分?”崔珩打断他,指尖的敲击停了,“她苏绾卿的名字,与萧家的祖坟格格不入。”

    殿内霎时鸦雀无声。

    “寻处干净的地方,单独葬了。”

    崔珩的声音冰冷:“墓碑上只刻‘苏绾卿’三字,不必缀其他。”

    他又顿了顿:“她这一辈子,都在争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分,求体面,到最后却落得一场空。若她有来世……”

    他忽然停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里藏着的东西,苏绾卿看不懂,却觉得心头莫名一紧。

    “若有来世,便让她活得清醒些吧。”他缓缓道,“哪怕用尽心机,不择手段,找个真正能护她周全的人,也好过在不值得的人身上耗尽一生。”

    苏绾卿如遭雷击,魂魄都在颤抖。

    他崔珩怎么会知道?

    苏绾卿在外仗势欺人,总是遇到崔珩的身影,但崔珩从不说什么,只是在一旁冷眼旁观。

    苏绾卿彼时全身心都在世子身上,旁人如何想都不关心,只当崔珩如旁人一般觉得她苏绾卿就是个贪慕虚荣的俗人吧。

    苏绾卿觉得自己亏了,与清贵文臣传过绯闻,如今新帝还为她单独立坟。

    她怎么就只满心满眼在那短命的夫君身上。

    一阵寒风吹过,不知从何处卷来的一片纸钱,擦着苏绾卿的魂魄飘过。

    *

    “娘子,该醒醒了。”

    耳边传来丫鬟春桃轻软的呼唤,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绾卿睫毛颤了颤,睁开眼时,发觉额头竟沁出一层薄汗。

    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纱帐,还悬着未出阁时喜欢的珍珠络子,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娘子可是魇着了?”

    春桃见她怔怔出神,端着铜盆进来,帕子浸了温水,正想递上前。

    苏绾卿却没接,目光扫过房内。

    熟悉的梳妆台,窗台放着半开的海棠......

    这不是她未出阁时在苏府的闺房吗?

    她苏绾卿不是死了吗?死在侯府那碗黑漆漆的汤药里,还飘着去看了新帝崔珩。

    “娘子睡糊涂啦?”春桃笑着,拿着帕子上前为苏绾卿擦汗,“昨日老爷刚从吏部回来,老爷升了吏部侍郎呢。今日天好,夫人说让您去给老爷道喜呢。”

    吏部侍郎......

    苏景程......

    苏绾卿心头猛地收紧,努力回想。

    父亲苏景程升为吏部侍郎时,她才十六岁。

    父亲苏景程原本是开国侯爷的后代,虽到苏景程父亲一辈时没了爵位,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勋贵世家,不料因一桩贪污案,一夕之间跌落泥沼,成了戴罪平民。

    为了苏氏一族,昔日尊贵的侯爷后代,不得不娶了商户出身的白家小姐,也就是她的母亲白氏。

    母亲是商户女,纵然家资巨万,在看重门第的京城里,终究是“贱籍”。

    听府中的奴仆说那时父亲常对着母亲陪嫁的一箱箱金银叹气,眼底是掩不住的屈辱。

    她出生那年,苏家的冤案终于昭雪,不仅恢复了士族身份,苏景程还被起用为吏部官员,苏氏重回士族之列。

    旁人都觉得白氏苦尽甘来,商女一跃为世家主母,但白氏却在那年冬天染了风寒,缠绵病榻三个月,终究还是去了。

    京城里的人都说,白家小姐是个没福分的,刚要跟着丈夫享荣华,就撒手人寰了。

    母亲头七刚过,父亲便托媒人说了柳家的姑娘。

    柳氏是正经的书香世家女,祖父曾官至太傅,与父亲如今的身份再匹配不过。

    次年,柳氏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哥哥叫苏辞洲,妹妹叫苏云瑶,是苏府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

    前世的她,总觉得母亲的商户身份是奇耻大辱。

    柳氏带着云苏瑶和苏辞洲出门赴宴时,人人都夸柳氏端庄、云瑶娇贵,而她跟在后面,总觉得旁人看她的眼神里藏着“商户之女”的鄙夷。

    她拼命学着柳氏的做派,模仿柳云瑶的骄矜,甚至在父亲面前抱怨母亲留下的那些绸缎铺子“铜臭气太重”,从未从柳氏手上拿回。

    直到后来在侯府受尽磋磨,临死前她才懂,商户女又如何?

    只要母亲还在,她就是还有母亲的孩子。

    “娘子?”

    春桃见她盯着铜镜发呆,眼眶渐渐红了,不由得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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