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爬过屋脊,刘伯温带着杨宪、牛达已在田埂上转了半日。

    步弓丈量的“咔嗒”声里,牛达把新量出的田亩数报给杨宪,杨宪蘸着泥水在册子上勾画,墨迹混着汗珠子往下滴。

    “这块地,普济寺说是‘香火田’,量出来却比寺里报的多了两顷。”杨宪把册子往田垄上一拍,“李乡绅的佃户说了,去年收的租子,一半进了寺里,一半拉回了李府。”

    刘伯温蹲下身,扒开田边的杂草,露出一块半截埋在土里的界碑,上面刻着“张家庄”三个字。“这是张家的老宅地,早被他们算成了寺产,界碑却没挪。”

    他指着碑上的刻痕,“记上,归官府。”

    牛达扛着步弓往远处走,嗓门亮得能惊飞麻雀:“那边还有!慧安寺后坡的林子,其实是王举人的果园,挂了寺名就免了税,果子全拉去苏州城卖了!”

    清查队走了一村又一村,田埂上的脚印叠着脚印,册子里的红圈越来越密。

    那些藏在寺庙名下的隐田、挂在僧人名下的私产,被一五一十地扒出来,连带着伪造的地契、串通的账册,都堆成了小山。

    有僧人想拦,捧着佛经念“阿弥陀佛”,杨宪只把查勘记录往他面前一递:“佛说不打诳语,这些田产的真主是谁,你心里没数?”

    僧人顿时哑了声。

    有士绅托人来说情,送银子送字画,都被刘伯温原封不动退回去,只传了句话:“册子上的字,改不了。”

    半月后,苏州府衙前的空地上,新造的鱼鳞册码得整整齐齐,每一本都写着“官田”二字。

    牛达叉着腰站在册子旁,看着农户们围过来看自家被占的田终于归了官府,咧嘴直笑。

    杨宪拿着总账册核对,笔尖划过最后一笔时,长长舒了口气。

    刘伯温站在廊下,望着那些册子,眼里没什么波澜。

    他知道,这些田产不过是江南隐田的一角,但至少此刻,阳光下的田埂上,再没有藏着掖着的猫腻——那些见不得光的土地,终于回到了该去的地方。

    这日天刚擦黑,江南地面上暑气还未全消,刘伯温与杨宪、牛达自府衙出来,正欲回暂居的宅院。

    三人一路说着清丈田亩的进度,忽闻巷口一阵风响,数道黑影如狸猫般窜出,手中短刀在残阳下闪着寒芒,直扑过来。

    “有刺客!”牛达嗓门粗,先喊了一声,仗着身强力壮,猛地将刘伯温与杨宪往旁一推。

    那几人招式狠辣,刀刀往要害招呼,牛达赤手空拳,竟也凭着一股蛮力格开数刀,只是臂上已添了道血口。

    杨宪虽文弱,却也急中生智,拉着刘伯温往墙角缩,顺手抄起街边的条石砸去。

    刘伯温毕竟经得多,临危不乱,喝令随行的护卫:“拿下!”

    护卫们本就警觉,此刻纷纷拔刀迎战。

    巷子里顿时刀光剑影,喊杀声起。

    那伙刺客见势不妙,虚晃几招便想逃窜,却被护卫们缠住。

    一番缠斗,终有两人被擒,其余的见事不可为,竟抹了脖子,死得干脆。

    刘伯温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又瞧了瞧牛达臂上的伤,眉头紧锁:“这些人,来得蹊跷。”

    杨宪接口道:“清丈田亩动了江南士绅的根,必是他们不甘心,铤而走险。”

    牛达捂着伤口,怒目圆睁:“这群狗东西,敢动刘大人,我这就去抄了他们的窝!”

    刘伯温摆手:“不急。他们敢行刺朝廷命官,已是捅了天大的篓子。”

    说着,他转身对护卫道:“速去调动附近卫所兵马,封锁各要道,仔细盘查。另外,将那两个活口带回,好生审问,定要揪出背后主使。”

    卫所兵马得令,很快便行动起来。

    一时间,江南各城镇的街巷里,兵丁往来巡查,盘查行人,气氛陡然紧张。

    那两个被擒的刺客起初还嘴硬,可经不住细审,没半日便吐露了些线索,虽没直接供出主谋,却牵扯出了几个本地有名的豪族。

    刘伯温得知消息,冷笑一声:“以为动了刀子就能了事?太天真了。”

    他深知,这刺杀之事看似是士绅的反扑,实则是对朝廷法度的挑衅。

    此番若不严查,日后清丈田亩之事更难推行。

    当下,他一面督促卫所加紧排查,一面将此事加急奏报京城,只待朝廷旨意下来,便要将这些背后作祟的豪族连根拔起。

    江南的天,怕是要变了。

    应天府衙,烛火彻夜未熄。

    朱元璋正对着江南送来的奏报凝神细看,案上的茶盏早已凉透。

    待见奏报中“刺客行刺,刘基、杨宪、牛达幸免于难”字样,他猛地将奏本拍在案上,龙颜大怒,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出几滴。

    “反了!真是反了!”朱元璋起身踱了几步,腰间玉带被他攥得咯吱响,“江南士绅竟敢如此猖獗,连朝廷派去的命官都敢动刀子,眼里还有没有朕,有没有国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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