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滇越铁路的蒸汽火车,

    喘着粗气停靠在"启思阁"站台,

    郭义攥着牛皮箱的指节几乎发白。

    潮湿的热浪裹挟着铸铁灯柱的铁锈味、枕木沥青的焦糊味,还有砖窑烟囱喷出的灰黑浓烟,将月台笼罩在混沌的雾霭中。

    工人们踩着新铺的水泥路面来回奔忙,红砖墙上"时间就是金钱,效力就是生命"的标语还带着未干的墨痕。

    他狠狠掐了把发颤的手腕,刺痛却无法驱散眼前的荒诞——冒着黑烟的汽车碾过平整的水泥路,与哒哒作响的马车擦身而过;砖窑旁推土机钢铁般的长臂缓缓转动,装卸工人正将一箱箱设备从绿皮车厢里卸下,金属碰撞声混着号子声在空气中震荡。

    晨光穿透烟尘,在铁轨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与站台顶棚悬挂的煤油灯虚影交叠,恍若两个时空在剧烈震颤。

    咸涩的泪水突然漫出眼眶,洇湿了长衫领口。

    记忆里列强炮舰撕开国门的血色残阳,与眼前热火朝天的建设图景轰然相撞。

    钢铁的冷硬与木材的温热在轰鸣声中纠缠,新旧文明的齿轮正咬碎桎梏,迸溅出灼目的火花。

    “郭义……”

    一声穿透蒸汽与喧嚣的呼唤,惊得郭义浑身一颤。

    他猛地从眼前钢铁与烟火交织的震撼景象中抽离,循着声音拨开月台上涌动的人潮。

    在铁轨外此起彼伏的汽笛声与叫卖声里,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逆着人流大步走来——藏青色长衫下摆被风掀起,脸上正带着微笑看着他。

    郭义的喉咙突然发紧,攥着牛皮箱的手却已经先一步高高扬起。

    “苏先生!”

    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混着火车汽笛冲向天际,月台晃动的灯在镜片上折射出星芒,恍惚间竟与记忆里的红河边,彻夜长谈的灯火重叠。

    “苏先生!”欢快的声音也与郭义沙哑的呼唤同时响起。

    小河南踮着脚挥舞着褪色的蓝布衫,二狗儿干脆把粗布帽子攥在手里用力摇晃,两个年轻人的声音在蒸汽弥漫的站台上格外清亮。

    郭义身旁的不破折三微微眯起眼睛,这个总戴着宽檐帽的日本青年沉默地打量着来人。

    只见苏俊长衫下摆沾满尘土,目光却温润如旧,正穿过涌动的人群,含笑朝他们张开双臂。

    苏俊快步穿过铁轨与汽笛交织的站台,率先将郭义揽入怀中,拍着他后背的力道带着久别重逢的震颤。

    转身又分别搂住小河南和二狗儿单薄的肩膀,温热的掌心几乎要将两个年轻人整个罩住。

    待郭义指向始终沉默的不破折三,话音未落,“不破先生是日共”几个字刚出口,苏俊眼中骤然亮起灼人的光。

    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前,用温润的双手紧紧握住对方手腕,指尖微微发颤:

    “从东京到海防,从海防到滇南,不破君可还适应!”

    不破折三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用带着异域腔调的中文轻道:"还好……还好!"

    他帽檐下的目光扫过站台忙碌的工人与轰鸣的机械,镜片后的眸光与远处砖窑的火光同时明灭。

    苏俊爽朗大笑,掌心重重落在对方肩头:

    “慢慢就好,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抬手抹去额角的汗渍,金丝眼镜滑到鼻梁处,露出眼底掩不住的雀跃:

    “走走!郭义,你那些在地牢的兄弟们,可念叨你好久了!”

    说罢揽着众人往出站口走去,几人的影子被光线拉得老长,与铁轨旁正在装卸的起重机钢架融成一幅跃动的剪影。

    卡车碾过新铺的碎石路,

    引擎轰鸣声惊起芦苇丛中的飞鸟。

    郭义攥着车厢栏板的指节发白,河风卷着熟悉的桐油味扑面而来。

    转过最后一道弯,成片的红砖灰瓦房在暮色中渐次铺展,晾晒的蓝布衫在竹杆上轻轻摇晃,窗棂间飘出此起彼伏的欢笑声。

    当他看见地牢里那些曾被铁链磨破脚踝的难友,此刻正围坐在葡萄架下修理农具,女人们抱着孩子倚在门框边说笑,厨房里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滚烫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他颤抖着抓住苏俊的衣袖,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化作断续的哽咽:"苏先生...谢谢...谢谢..."

    光线将红砖墙上的"劳动光荣"标语染成暖金色,卡车缓缓停稳的瞬间,不知谁喊了声

    “鸽子他们回来了。”

    院子里顿时响起潮水般的脚步声。

    引擎声刚落,

    潮水般的人群便从红砖房里涌出。

    老周的铁钳般的手掌重重拍在郭义肩头,沾着机油的袖口蹭得他长衫都是油渍:

    “老郭!看看咱们这菜园子,黄瓜藤都上竹架了!”

    阿花抱着扎羊角辫的女儿挤到前排,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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