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未融,北风如刀割面颊。乾清宫外的铜鹤衔着冰棱,滴水成珠,落在青石阶上碎成齑粉。景淮立于窗前,手中握着一封刚送来的密报??字迹潦草,墨色斑驳,是夜辞修亲笔所书,自岭南边境八百里加急递来。

    “陛下……”他低声念道,“臣卧病三月,终查得一桩旧事。当年范攸与景翊结盟,并非仅凭权谋相合,实有一纸血契,藏于南疆十万大山之中。其上记载:凡助景翊夺位者,无论胡汉夷狄,皆可裂土封王,江南七州任其割据。更有一条??若事成,则焚我祖庙,改国号为‘新乾’。”

    信至此戛然而止,末尾只余一行小字:“此契若现于世,南方必乱。然今已有苗头,苍梧郡守昨日暴毙,尸身口含赤玉符,正是当年歃血为盟之证。臣恐……有人正欲掀局。”

    景淮将信纸缓缓折起,放入袖中,转身取下墙上佩剑。剑鞘陈旧,缠着一条褪色红绸??那是十年前景翊离京时亲手系上的,说:“兄长持此剑平天下,待我归来,再共饮一杯。”如今,那杯酒早已冷透。

    他走出殿门,风雪扑面而来。侍卫欲为其披氅,被他挥手拦下。“不必。”他说,“让孤走一走。”

    宫道漫长,积雪盈尺。两旁宫灯昏黄,在风中摇曳如鬼火。他一步步前行,仿佛又回到断云谷那一夜,脚下踩的不是雪,而是血泥;耳边听的不是风吼,而是万千将士临死前的呼喊。他知道,这一生再也洗不去那些声音。

    至太庙门前,他停步。守庙老宦跪迎,颤声道:“陛下深夜驾临,可是祭祖?”

    “不祭。”景淮摇头,“孤是来问一句话??先帝当年为何执意立我为储,而不传位于景翊?”

    老宦怔住,良久才答:“先帝曾言……帝王之位,不在血脉亲疏,而在心性能否容天下。景翊公子才情过人,然性多疑忌,好用诡道。他曾对先帝说:‘治乱世当用重典,宁错杀百人,不可放过一人。’而陛下当年在东宫讲学,遇逃奴求赦,宁违律法亦愿保其性命。先帝叹曰:‘此子有不忍人之心,可托社稷。’”

    景淮闭目,嘴角微动,似笑非笑。

    “原来如此。所以他恨我,从那时就开始了。”

    他不再言语,转身离去,直奔军机处。

    值夜参军见驾惊起,慌忙跪拜。景淮径直走向舆图台,展开南境全图,目光锁定苍梧、郁林、合浦三郡交界处的一片空白之地??那里群山连绵,瘴气弥漫,历来为流放罪臣之所,民间称之为“忘川”。

    “传令。”他声音低沉却清晰,“命秦厉率铁鹞子精骑五千,即刻南下,封锁忘川入口。另遣飞鹞营携火油霹雳弹三百具,随行策应。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诺!”

    “再传李昭,调北府水师沿湘江布防,截断一切南逃舟楫。赵元度既已归顺,便授其岭南招讨副使,督率降兵清剿残逆。凡持赤玉符者,不论官民,就地擒拿,押送京师审讯。”

    “诺!”

    “最后……”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召沈砚首级悬挂正阳门满三十日后,将其骨灰扬于护城河。朕要让所有人心中明白??背叛之人,魂无所归。”

    命令下达,宫中灯火通明至天明。

    三日后,秦厉军抵忘川。探马回报:山谷深处发现一座隐秘石庙,庙门以铁链封死,四周插满黑鸦旗,地上散落白骨数十具,皆身穿南境将领服饰,胸口刻有“誓死不降”四字。

    破庙而入,只见中央石台上供奉一方青铜匣,匣面铸有双龙盘绕图案,锁孔呈滴血之形。经辨认,乃昔年皇室秘器,唯有以活人鲜血开启。

    秦厉亲自割掌滴血,匣启。

    内藏一卷羊皮文书,正是《赤玉盟约》原件,末尾赫然并列九人署名??除范攸、景翊外,竟还有三位当朝重臣已故之父、两名边镇节度使、一名御前都点检,以及……韩照陵。

    “韩都护?”亲兵惊呼,“他也曾签字?”

    秦厉沉默良久,忽然冷笑:“不对。这字迹太新,墨色未沉,分明是近年伪造。有人借亡者之名,重掀风云。”

    他立即下令焚毁盟约副本,仅留真本密封送往京城。

    与此同时,苍梧郡百姓传言四起:“赤玉显灵,新主将出!”夜间常闻山中鼓角之声,村童唱起童谣:“赤符起,龙蛇争;旧帝崩,新君兴。”更有巫祝装神弄鬼,称景翊未死,已化身山神,将在春分之夜率阴兵复起。

    景淮得知,不动声色,反下诏大赦岭南轻罪囚徒,赐粮赈灾,派钦差巡视各县,抚慰孤寡。又命礼部重修地方志,将韩照陵列为“忠烈祠”首位,亲撰碑文:“虽陷危局,心向朝廷;忍辱负重,以死赎罪。”

    民心渐安。

    然就在此时,极北传来噩耗??许平之妻在流放地投井自尽,两个儿子冻饿而亡,尸体被野狗拖出屋外啃食殆尽。消息传开,朝中一片沉默。

    唯有夜辞修派人送来一封信,写道:“陛下可知,最狠的复仇,不是刀剑,而是让您亲眼看着无辜者因您而死?许平固然是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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