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中枢有司、虞都内外、京畿核心的喧嚣闹腾形成鲜明对比,大虞御前及中枢决策层却如深潭静水般毫无波澜,仿佛外界的纷扰与争执都未曾惊动这片沉寂。

    这恰是楚凌想要看到的。

    越是有风雨欲来之势,越是需要核心稳如磐石,哪怕在这过程中,一些决策引起很大误会与抨击,也必须坚持战略定力,不为杂音所扰、不为舆情所动。

    唯有如此,方能在变局中锚定方向,在纷扰中保持清醒。

    倘若遇到些动荡与挑战,就表现的很是慌忙,这只会让局势更加失控,让敌人嗅到可乘之机。

    “哗……”

    虞宫大兴殿,水声轻响,精致鱼坛中,数十尾锦鲤悠然游弋,金红鱼鳞在水光衬托下,泛起粼粼霞色,楚凌捧着玉盒,凝视着坛中锦鲤时聚时散,处理朝政累了,思绪不定时,楚凌就喜在此静观鱼游。

    右相国王睿垂手立于一侧,看似表面没有神色变化,实则心中却生驳杂思绪,注意无不在天子举止间。

    楚凌忽然轻笑一声,将玉盒中的鱼食缓缓撒入水中,群鲤争逐下,坛中水波荡漾。王睿心头微紧,却听天子淡淡道:“你看这鱼,争食时混乱不堪,可水一静,各自游开,反得自在。”

    ‘陛下这是何意?是以此来类比朝局亦如这池中之水,扰之则浊,静之则明?’王睿心底暗暗思量。

    对这次突召御前,王睿心中是有揣测的。

    毕竟近来朝局怎样,他这位中书省右相国岂能不知?看似纷扰的背后,却藏着大虞的重大决策。

    太多的人被表象迷惑,只盯着朝野间涌现的,却丝毫没有察觉到大虞中枢核心,早已在天子的统筹下,正朝着全新高度谋一盘大棋。

    在正统朝待的时日越久,特别是领教到今上的城府与手段,王睿这心底的敬畏就更盛。

    别看他跻身仕途许久,且在高位待了很长年头,且跟徐黜斗了那么多年,可面对这位天子仍常感深不可测。

    尤其今上行事向来不拘常理,每每于无声处落子,待人察觉时大局已定。

    王睿深知此刻殿中这方鱼坛,看似闲情,实则暗喻深远。天子所求,从来不是眼前的喧嚣胜负,而是长远布局与人心掌控。

    “卿可知这些锦鲤,朕养了多久。”

    天子的声音响起,让王睿在思绪下回归现实。

    “臣愚钝。”

    王睿余光瞥了眼坛中争抢鱼食的锦鲤,随即便朝天子作揖拜道。

    “三月有余。”

    楚凌呵呵笑笑,随即捏起一小撮鱼食,撒进鱼坛之中,这使得水面涟漪再起,锦鲤争相抢食,“与别处的比起来,它们吃的更多,长的更快,当然在这期间,有些锦鲤死了,卿可知是怎么死的?”

    “嗯…食多而撑?”

    王睿下意识回道。

    “只是部分吧。”

    楚凌保持着笑意,看了眼王睿,“还有被同类咬伤不治,有极少是抢不到吃食,生生饿死的。”

    咯噔。

    不知为何,听到这话的王睿,手没由来轻颤起来。

    这类比的不正是朝堂吗?

    稍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得上下皆动!

    可,天子接下来讲的话,却让王睿精神猛惊!

    “是时候移走了。”

    楚凌将食盒放下,看了眼在鱼坛中游得最欢的那尾金鳞,“再继续待着,就没有活性与韧性了。”

    讲这些话时,李忠领着几名内侍,便低首走上前,在李忠抬手示意下,那几名内侍凑上前捧起鱼坛便朝殿外走去。

    这一瞬,王睿心情复杂至极。

    这类比的不是朝堂,而是抡才啊!!!

    活下来的这些锦鲤,被送去的地方,是在大兴殿外那鱼池,而那才是类比的朝堂,一个完全没有庇护,全凭本事存活之地。

    呼……

    恰逢此时,殿外吹起一阵寒风。

    别看殿内很暖和,可听到这风声时,王睿却觉脊背发凉,仿佛那风不是从殿外吹来,而是自骨髓深处渗出。

    他望着空落落的紫檀木架,上面水痕未干,但鱼坛却不见踪迹,这一刻,王睿心中想了很多。

    楚凌负手而立,目光投向殿门处,而在其注视下,却见当值羽林郎,在张虎带领下,抬着新的鱼坛走进殿内。

    新坛中水波清澈,近百尾瘦小锦鲤游动。

    “朕有一些想法,卿在离去时带回中书省。”看着在忙碌的张虎一行,楚凌撩撩袍袖,伸手对王睿说道。

    “近来中书省松懈了,治理天下千头万绪,作为中枢核心之一,中书省当在政务、军务、律法、财税、监察等层面确实履行好职责,如此方能使门下省更紧密的运转,而不是眼巴巴盯着御前这边。”

    “臣遵旨!”

    王睿立时作揖应道,但心中却生出苦涩之意。

    这是他想要的吗?

    这还不是此前您的态度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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