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梨香院。

    清晨,天色大亮,外头依旧寒冷,好在天气晴朗,只日头还未爬高。

    阳光斜斜照着院落,园中各处房舍树木,都被镀上一层金黄,投下班驳错落阴影。

    正房堂屋之中,地上火盆烧着银霜炭,闪着红彤彤火光,将屋内烘得暖洋洋的。

    薛姨妈正依案坐着,翻看金陵送来的账本,上头都被宝钗核过,繁琐疑问之处,特意加备注因由。

    等薛姨妈再翻阅,更觉一目了然,心中即喜又叹息,一对儿女天差地别,倒像各自投错男女胎。

    堂屋通往里间门前,吊着半旧的红绸暖帘,宝钗正坐里间炕上作针线。

    头上黑漆油光的秀发挽着纂儿,穿着蜜合色的棉袄,玫瑰色金银线坎肩儿,葱黄绫子绣花棉裙。

    头上插牡丹花枝珠钗,鬓边戴一朵淡蓝宫花,衬着冰肌雪肤,如画眉眼,明艳夺目。

    作为薛家长房嫡长女,从小长于富贵之中,本有满箱笼的物件行头。

    不过眼下居家闲适,宝钗愈发没了打扮兴致,一色儿半新不旧的,看去不见奢华,惟觉雅淡。

    即便她想女为悦己者容,而那人如今出征在外。

    她就算衣妆精细,不过无花空折枝,却不知要给谁看。

    ……

    她正忙着走针引线,听到外头堂屋,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着有些风风火火,并不是家里丫鬟,定是哥哥薛蟠。

    心里多少有些奇怪,年尾年头这些日子,哥哥多半出门呼朋唤友,少有在自己家里安生。

    可这两天却稀奇,竟然都这家窝着,倒也有些新鲜,只是宝钗没问过缘故。

    她掀开门帘出去,见母亲还在翻看账本,哥哥薛蟠坐在旁边,显得百无聊赖。

    丫鬟同喜给薛蟠上茶,他端过茶碗喝一口,挥手打发同喜下去,脸上都是无趣神情。

    宝钗笑道:“年头之后,哥哥每日出去会友,今天倒是清闲,在家里陪我和妈。”

    薛姨妈说道:“他何止今日清闲,昨日不也整天在家,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只昨日你送琮哥儿出征,并没有多留意他罢了,要我说每日都如此,我才是真正安心。”

    ……

    薛蟠不满的说道:“妈,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出去也是结交朋友,又不是去作奸犯科。

    怎叫呆在家里才安心,我又不是宝玉那货,每日只会窝着家里。

    他哪是早臭了名声,出门也没人会理他。

    以前他在家还能做天王,如今他连个屁都不是,不过东院一个偏门子,他现在还不如我呢。”

    薛姨妈笑骂道:“我只让你在家安生些,哪惹出你一推废话。

    风马牛不相及,一嘴去说宝玉,这也能相干起来。”

    薛蟠笑道:“我现在就指着他活着,以前我也觉得自己没用,可自从宝玉被宗人府作践。

    我才发现儿子也不算浪荡,多少比他可体面多了。

    如今他连西府都住不了,我却还安生住着,比他更强了许多。

    我就怎也想不明白,宝玉落得如此地步,他怎么还那么矫情,还觉得自己挺不错,他可真不要脸。

    昨日我听府里小厮议论,说宝玉在荣庆堂当众扯淡,竟敢说国子监的读书人,都是不孝忤逆之徒。

    啧啧,他可是真敢说,儿子虽然浪荡,但是作践读书人,儿子还是不敢的。

    这读书人可不好惹,别看他今日穷酸,说不得那日中举中试,回头就能折腾死你。

    远的咱们别去说,就看东府琮兄弟,我们刚来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秀才,不显山露水的。

    这才过去几年时间,这腰杆子便粗的吓人,儿子倒想巴结读书人,可一时也找不到门路。

    宝玉这货倒是要强,敢骂读书的不忠不孝。

    听说姨丈听了气得半死,上去就一个大耳刮子,哪叫一个响亮。

    宝玉现在还青紫,听说大花脸似的,可惜儿子没福分看到,当真可惜,当真可惜。”

    ……

    宝钗见哥哥说的滑稽,被逗得抿嘴而笑,只是不好去搭话。

    宝玉那日口出狂言,还当着姨丈的面卖弄,结果被当场狼狈大脸。

    当时宝钗和姊妹们已出堂,并没有亲眼看到。

    但史湘云拐回去偷听,回来小喇叭似的说一通,因此姊妹们都知宝玉糗事。

    只是谁也没放心上,宝玉这类荒唐言论,已闹过不少次,她们早就不新鲜了,不过当做内宅笑话。

    即便探春都有些麻木,迎春、黛玉等姊妹更听过就算,连多句议论都懒得费口舌。

    ……

    薛姨妈笑骂道:“你不过在家消停两天,就觉得自己了不得,让人听去笑掉大牙。

    你不过是出门惹事,宝玉是窝家里惹事,老大不说老二,半斤八两的货。”

    薛蟠笑道:“你可真看的起儿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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