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备就从来没听说过陆悬鱼有这个想法。

    她跟着他来徐·州,当了个别驾,又去北海兢兢业业奋斗几年,再南征北战,以妇人之身军功封侯,一步步走来,除了几个在雒阳结识的乡邻之外,就再没什么亲人。

    陆白算一个,但任何人看她俩的脸都不觉得是血缘意义上的姐妹。

    ……其实也不是说陆悬鱼长得丑,主要是陆白美则美矣,还是个有胡姬痕迹的长相,太奇葩了!

    总而言之,陆悬鱼从不曾衣锦还乡,甚至连低调地派人回去修修祖坟,接济一下宗亲之事都没有——刘备还时不时能梦到村里那棵大桑树呢!

    她对自己的出身语焉不详,很多人都有过疑惑,但没有人问到她面前来。

    手下败将或是被清算隐户隐田的豪强惧怕她,不敢开口问;

    寻常士族见到她就觉得她莫名其妙惹人烦,不想开口问;

    军中将士或是亲近之人对她要么仰慕,要么欣赏,自发地替她脑补一个悲惨故事,不忍心开口问。

    刘备不爱脑补,不烦她,不怕她,于是就问出口了。

    她挠挠头,又搓搓脸。

    半天还是没能编一个出来。

    于是大帐内冷场了。

    主公夹起一根肉干,在一旁的肉酱里搅了搅。

    “……咸。”她说。

    主公瞥她一眼,“看你用酒食时的喜好,也不像个黔首。”

    ……黔首怎么了?黔首不怕咸吗?

    ……确实,穷人爱吃盐。

    她尴尬地又拿起自己那根肉干,塞在嘴里嚼嚼。

    “你没出身倒不算什么,这十余年征战,却不见老,却也很奇怪。”

    ……那根肉干似乎又卡在她的牙缝里了。

    无论男女,显不显老这件事总同生活环境有关,十几岁少女要是在幽深华丽的宫廷里养尊处优十年,看起来或许还是二十岁上下的模样。

    但如果行军打仗十年,看皮肤仍然是十几岁时的模样,就有点不对劲了。

    “你又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主公叹气道,“眉眼里带了几分暮气,五官却尚在青春之龄,晨起揽镜,不曾疑惑么?”

    “我挺没心没肺的。”她讷讷地说。

    ……主公被噎住了。

    ……这个天被聊死了。

    ……死了五分钟,复活继续聊。

    总之,她身上是有些很奇怪的地方的。比如说没出身,比如说还不太显老,比如说该会的不会,不该会的挺擅长,说是出身低下,却掌握一些偏门的知识。

    “你还记得少时之事吗?”他循循善诱了一下。

    她赶紧摇头。

    “唉,我猜你幼年必有奇遇,才有这样的性情与品行。”

    ……她幼年似乎没什么奇遇。

    ……和父母赌气离家出走三分钟不知道算不算。

    “不管怎么说,”主公自顾自地做了个总结,“你看,我在泥坑里捡了你。”

    “……这事儿挺丢人的,”她的嘴角耷拉下去,“我都忘了。”

    “我却是不曾忘,自从你来了,先有孔北海求援,后有陶恭祖去信,咱们这些平原城里的无名之辈渐渐也就起来了!”

    ……有一说一,她和孔融那时候没有什么交情,只剃了太史慈的胡子。

    ……跟陶谦也没有。

    但主公开始忆苦思甜了。

    “当初咱们在徐·州落脚,名为一州之主,实际上连个客人都不如,内有丹阳故旧不服,世家大族不定,泰山诸军观望;外有温侯、曹公、孙策窥视;坐席未暖,袁术进犯;诸事交杂,本初又至。

    “他们都觉得咱们就是手持黄金行走闹市的婴儿,那会儿陈汉瑜认你做个弟子,不止是与你投缘,也是高看了咱们一眼,我很领他的情哪!别说他们给本初递个交通的书信,便是有更加悖逆的事情,我也不会细究。”

    她赶紧点头,“主公大人有大量。”

    主公笑着摇摇头。

    “来日朝廷封赏,我或封王爵,亦未可知,但你若不甘拘于列侯之位,还是改宗姓刘,列入属籍来得稳妥。”

    她坐在那里,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我已经改了一个名字,”她说,“不想连姓也改了。”

    主公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你原来的名字,是父母所赐吗?”

    她摇摇头,“是张缗给我的。”

    这个名字明显不在各州郡的诸侯名士高门大户的名单上,因此主公想了很久也没想起来什么。

    “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努力回忆了很久,发现她就快要想不起张缗那张胖乎乎的脸了。

    “有点像简宪和先生。”她说。

    主公的眼睛弯了弯。

    “是个好人。”

    她点点头,“是个好人。”

    自从她来到雒阳城郊,被张缗捡回去,在羊喜家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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